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四维分析

在《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由基础性被提升为决定性。这样一种论断在强化市场配置资源作用的同时，也再次引发了理论界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关注与争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有无本质区别以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到底有何特质成为争论的焦点。面对这次争论，笔者认为市场经济原本是一种资源配置的方式和手段，不存在姓资姓社的问题。但是，市场经济一旦与某种具体的社会制度联姻，便立即转化为某种种姓制度。此时的市场已不再是一种纯粹的资源配置方式或经济运行方式，而是一个由人性假设、市场目标、运行机制、市场效能四大要素组成的一个市场有机体。其中，人性假设是市场经济理论的前提和基础，无论是市场目标、运行机制还是市场效能都是围绕市场主体的本质来设计和安排的;市场目标决定运行机制，为运行机制的发展指明方向;市场目标依托于运行机制，市场目标的实现与否对于运行机制具有路径依赖;市场效能是市场目标、运行机制综合作用的结果，也是评价二者的关键性指标。市场经济的四大构成要素及其相互关系，内在地决定了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界定与评判不应是一维的，而应是多维的。

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人性假设

经济学是一门研究财富的学问，同时也是一门研究人的学问，是一门研究人类一般生活事务的学问。经济学的这一特质内在地决定了人人性在整个经济学研究中占据核心地位，整个经济学研究都要以对人性的把握和预设为前提。市场经济理论作为经济学的一个重要分支也不例外。它通常是以一定的人性假设为前提并以此为基础构建其理论体系的。毫不夸张地讲，人性假设是构建市场经济理论大厦之砖，它的科学与否决定了整个市场经济理论的科学性和价值性。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以己和利他经纪人假设 作为理论前提和推演工具的。首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肯定人的利己性。利己性从根本上说源自人的动物性，人只要还没有彻底摆脱其所具有的动物性就会终身为自身的利益所奔波。对此马克思曾指出:个人总是并且也不可能不是从自己本身出发的。单个人如此，人与人之间所形成的社会关系也不例外凡是有某种关系存在的地方，这种关系都是为我而存在的。因此，利己是每一个市场主体所普遍具有的天性，以自我利益的实现为出发点来思考和解决市场问题是每一个市场主体所遵循的市场法则。其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承认人的为他性，强调为他是实现利己的社会手段。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假定人不是孤立存在的个体，而是生活在一个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社会网络中。在这张互动的社会网络中，私人利益本身已经是社会所决定的利益，而且只有在社会所创造的条件下，并使用社会所提供的手段，才能达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表达为:每个人为另一个人服务，目的是为自己服务;每一个人都把另一个人当作自己的手段互相利用。每个人只有作为另一个人的手段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每个人是手段同时又是目的，而且只有成为手段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手段与目的的界限不再清晰可见而是越发地浑然一体;人与人之间不再是相互冷淡、互不相干，而是为了实现利己目标去关心他人的目的和利益;残酷的竞争与淘汰方式已不再为人们所钟爱，取而代之的是温馨的协作与共赢。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所有真正生命意义的标志在于:它们都是共同的意义是他人能够分享的意义，也是他人能够接受的意义。

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市场目标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归根到底是人类实现自身物质利益和精神利益的一种手段、一种方式。作为手段意义的市场经济其发展目标必然与人类的发展目标具有一致性。人类发展目标的设定源自于人类发展的需求，而人类发展的需求又源自于对人性以及人的本质的判断和把握。既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假定人具有利己为他性，而且认为人只有通过为他的方式才能实现利己的目的，那么个人私利和社会公利便具有了某种天然的联系。一方面，个人私利成为社会公利的最小单位;另一方面，社会公利则成为个人私利的有机结合体。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人性假设以及所形成的社会公利与个人私利的辩证统一关系，决定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目标只能是共同富裕。共同富裕作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价值目标包含着以下三层含义:

其一，富裕。富裕反映了社会或个人所拥有财富的多少。从根本上说，一个社会的富裕程度是由该社会的生产力发展水平所决定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必须要实现富裕或者说必须要创造出高度发达的物质生产力。这既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根本任务，又是其安身立命的内在根抵社会主义阶段的最根本任务就是发展生产力，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归根到底要体现在它的生产力比资本主义发展得更快一些、更高一些，并且在发展生产力的基础上不断改善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只有真正地消灭了贫穷，真正地创造出高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效率，才能向世人证明其优越性、合理性。

其二，共同富裕，即社会成员共同占有社会财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追求的不是少数人的富裕，而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富裕。社会主义社会应该结束牺牲一些人的利益来满足另一些人的需要的状况，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这就意味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仅要解决生产问题即如何把蛋糕做大，还要解决分配问题即如何把蛋糕分好。因为把蛋糕做大固然能够为分好蛋糕提供物质前提，但如果不能够公平分配，就会像资本主义市场经济那样，在产生财富的那些关系中也产生贫困;在发展生产力的那些关系中也发展出一种压迫的力量。分配不公和两极分化不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想要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要实现的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富裕。

其三，自由发展。自由发展是共同富裕隐含的一种发展目标，只有当共同富裕已经基本实现的时候自由发展的意蕴才会凸显出来。在共同富裕还未成为现实时，即一部分人占有较多财富而另一部分人拥有较少财富的时这个社会是一个完全以追求占有和利润为宗旨的社会。绝大多数人都把占有看作一种自然的、唯一可能的生活方式。在这种生活方式中每个人都被动地受着利益驱迫的控制，占有物成为人类生命活动的主旨而主宰着人类生命活动的一切。而当共同富裕成为现实的时候，一切都会随之改变。到了那时，社会财富已经充分涌流而且为每一个社会成员所共同占有，财富已不再被视为某种稀缺资源为所有社会成员所推崇、所争抢。人类将不会再为了物而倾其所有，将从盲目的物质驱动中走出来，将看到隐藏在物质财富背后的人类真正想追寻的价值目标人类能力的发展。总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将使人类从物的奴役中解放出来，占有物、发展人将成为人类新的价值理念和生活方式。

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运行机制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运行机制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价值目标的实现方式，它要解决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如何实现其价值目标的问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具有嵌入性，是社会主义制度与市场机制的融合体。在制度层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运行必然要依托于社会主义制度。因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深深地嵌入在社会主义制度之中的，社会主义的经济、政治、文化制度对其形成与发展均有着重大的影响。在具体的运行机制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采用的是强市场，强政府的运行方式。强市场，强政府是一种理想的资源配置方式，无论是微观层面的市场还是宏观层面的政府，都在资源配置中发挥积极有效的作用，而且在二者之间形成了一种有效的互补，这种互补使经济运行能够保持一种最佳的均衡状态。

具体而言，在强市场方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并无二致，市场在资源配置中依旧发挥着决定性的作用。但在政府干预方面，二者却有着显著的不同。社会主义政府在市场经济中展示了资本主义政府所不具备的强大的干预能力。首先，社会主义政府能够积极矫正市场失灵现象。市场失灵从根本上说是由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盲目性、自发性、滞后性所引起的，而社会主义政府代表的是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能够从全局利益、长远利益的维度来考虑资源配置的问题，从而能够对市场配置资源形成积极有效的引导，以便及时地纠正市场失灵的现象。其次，社会主义政府能够最大程度地维护市场经济的公平正义。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中，市场主体的财富分配除了受到能力因素的影响外，还要受到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等其他因素的影响和制约。而社会主义政府作为人民根本利益的代表，能够为每一个市场主体提供大致平等的社会、政治、经济条件，排除非能力因素对市场主体财富收入的影响，进而维护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分配公平与正义。再次，社会主义政府出于共同富裕的考虑，肩负起了扶助弱者的职能，使弱者不仅能够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得以生存，而且为弱者提供教育、培训等机会使弱者具备转化为强者的条件和可能。在鼓励强者的同时扶助弱者，能够人为地缩小强者与弱者之间的距离，弥补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两极分化的缺陷。

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效能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共同富裕的价值取向以及强市场，强政府的运行机制使得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效能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说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效能在于优胜劣汰、两极分化，那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效能则在于促劣变优、共同富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仍然需要竞争，它需要通过竞争的方式激发劳动者的潜能，促进生产力的解放与发展。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并没有完全地遵循优胜劣汰的法则，它在优胜的同时并不形成劣汰。也就是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对竞争中胜出的优者给予鼓励，但并不以淘汰的方式惩罚在竞争中失败的弱者。恰恰相反，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给予失败的弱者以足够的人文关怀，通过继续教育和岗位培训等方式来增强弱者的竞争能力，使弱者有机会和条件重新回到市场竞争中与强者一较高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竞争的结果不是强者越来越强，弱者越来越弱，而是强者和弱者的能力都大幅增强且差距日趋减小的双赢局面。因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依托于社会主义制度尤其是依托社会主义公有制，所以它能够提供给每一个市场主体大致平等的社会、政治、经济条件。这就使得靠资本传承而获得财富的可能几乎为零，市场主体只能凭借能力优来获取社会财富。又由于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强者和弱者的能力都在增强且差距日趋缩小，这就使得不同劳动者之间的财富分配没有质的差异而只有量的不同，进而使共同富裕成为可能。

综上所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人性假设、市场目标、运行机制、市场效能的四位一体利己和利他经纪人假设、共同富裕价值目标、强市场，强政府运行机制，以及促劣变优的市场效能，共同赋予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同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内在特质。诚然，实然状态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还相当的不成熟、不完善，甚至还不能充分展示自身的比较优势，但我们并不能因此就否认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差别，或仅仅从运行机制的层面对二者进行区分:于前者，混淆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本质区别，最终会陷入中国特色资本主义的泥潭;于后者，必然会陷入到诸如市场多一点还是政府多一点等无体止的争论当中，进而既不能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做出应有的解释和论证，又不利于探索更加适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实现模式。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一开始就抱定的公有制原则、共同富裕目标以及政治权力的自觉运用，充分表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扬弃。随着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日趋成熟，我们有理由相信它必将赶超、替代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进而引领整个中华民族实现令人向往的中国梦。